文:求其花
圖:fb@香港"仔"南記粉麵
南記酸辣米線,酸味的靈魂,來自酸菜。
菜如其名,很酸。只能存活在一碗辛辣的米線中,才能彰顯它的價值。
那天,你欣喜的前來,說終於找到每天午飯的歸宿,希望我每天都能成為你的飯腳。我一臉茫然,問:「為甚麼是我?」
「因為你很幽默,大家都很喜歡,我想把你據為己有。」你直盯著我的眼睛看,臉不紅氣不喘。
被女人告白最麻煩,要清楚表達拒絕的意思,又要照顧她的心情。派好人卡並不容易,特別當對面是個勇敢追求自己幸福的好女孩。而且,讓事情更為複雜的是,七個字──南記、搭檯、四人位。
「好呀,改天叫同學朋友一起來吃。」我可不想被我們旁邊的兩個搭檯大媽看笑話,敷衍帶過就好。
「我說的是,我跟你兩個人吃,以後,每天。」你聽明白我的意思,卻還不放棄。
我低頭看著我的酸辣米線,真的想就這樣一頭浸下去湯底裡面,不用再面對這種尷尬場面。
鄰座的大媽明明在聊電視劇,聽著我們的對話,忽然間都不作聲。我知道她們在偷聽,頃刻間,我忽然有種被注視的壓力。我不敢抬起頭看你,不知道下一刻你會說出甚麼更加難以理解的話。
內心一股揮之不去的焦慮湧上心頭,我忽然想起,以前學界足球賽,我在前場,剛好接到隊友防守反擊時的直線長傳,那個時候,和守門員單對單,生死一瞬間,心臟快要炸開來的感覺。
然後我就會沉浸在壓力和別人的期望之中,射失一球必入球。拒絕一個人還令對方不受傷害,大概比禁區內射入一球單刀更困難。
不要再對我有期待了。
「……告訴你一個故事,你知道Bianca和我曾經在一起吧?她曾經跟我說過,她很喜歡吃酸菜,特別是南記酸辣湯底的酸菜。於是她花了好一段時間,到菜市場買大堆芥菜回來,說要醃成一模一樣的味道……」
「結果呢?看,我跟你前女友還是有相似的地方呀!」你故作輕鬆。你明明聽得懂我說的話,總是要從中抽取最正面的部份,來讓我相信事實沒想像中那麼糟。
「結果她花了許多心思,終於把菜醃到差不多的味道,卻突然發覺,原來真正好吃的,是一碗酸辣米線裡的酸菜,而不是酸菜本身。結果醃了一大瓶,沒吃到多少就丟了,我眼看著她浪費食物,我也不想浪費,但Bianca說得沒錯,酸菜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──它只能配在主角旁邊才能顯出價值。」我仍在攪動碗中的酸菜,想看看有沒有某種角度,讓它看起來比牛輾更加突出。
嗯,你點的是酸辣牛輾米線,我沒甚麼主見,就點同一份。反正對食物,我也是一貫無可無不可的心態。
沉默良久,漩渦中的酸菜還是一副寒酸樣。
「總之你就是要拒絕我,原因是我只能看見你在群體中發光發熱的一面,得到手後就會被你嚇跑,像是Bianca一樣,對吧?」你還是一貫的聰明伶俐,還一副不把男女之別放在眼裡的口吻,好讓我比較好過。
我點頭,你不置可否,挾了自己的牛輾到我的碗裡。
「我就是牛輾,而你可以讓我變得更好。花,你知道嗎?許多言情小說都說過,愛情能讓兩個人變得更好,互相需要,互相依戀,這不是很浪漫嗎?」縱然我不斷的抗拒,你依然想著我們的美好將來,我不禁語塞。
我低頭扒光碗內的食物,你在對座,依舊優雅地吃著,同時,一雙火熱的眼神正朝著我瞧來,你知道,人非草木,聽到你感性的發言,誰不動容呢?
「唉。」我長舒一口氣,你既然不死心,也別怪我痛下殺手。
「我根本不需要你幫我找一個浪漫舞台。誰和我在一起,等不夠三五年,不是我捨棄你,就是你不要我,何必呢?我不需要當某一個人的最愛,我是屬於大家的,簡簡單單的生活也好,我覺得很自在。當故事的主角很累,去維持一段關係也很辛苦,你們偶爾記得我就好。」
「你甘心嗎?Bianca離婚後才記得你呀!」你氣得瞪眼,你也是我的舊同學,我的前女友Bianca 近來離婚了,她現在兩天沒事就找我一次。
「記得就好,天下婦孺之友隨時待命。」我淡然一笑。
你氣得說不出話來,收拾東西離開南記,我信步跟上。經過剛才的對話,我們連聊天都不知道從何講起,走著走著,太沒趣,就各自回家。
在群體中最熱烈的人,私底下卻是冷血得叫人心寒。我想自己是個典型的奉獻者,為了群體,我可以成為某一種討人喜愛的形象。憑著這個形象,常常不自覺惹到些桃花。
但單獨相處時,我卻沒趣得像個木頭人,然後別人就會急著退貨,我也見怪不怪。我想不通這個世界有沒有人可以容納這樣的我,因為,愛酸辣湯底的人很多,會拿著一棵酸菜直接嗑到飽的,大概腦子有點問題。
身邊男男女女,失戀都來找我,吐夠苦水了,開始第二段戀情時,卻知會都沒一聲。回想剛才南記裡的客人,每個人湯裡的酸菜都沒吃完,大家利用完酸菜,卻不肯把它們吃進肚子裡。直到我認命了,就拒絕所有來人,免得有所期待,然後每次都要上演著心臟炸裂的戲碼。
人生中的無奈,有時候真的身不由己。
「像南記酸菜一般活著吧!深藏敢於奉獻,出色而不張狂。」晴空萬里,我如此叮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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